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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兆光教授主持专栏《历史中国之内与外》发表于《复旦学报》,2017年第2期。本期专栏包括张佳副研究员论文《以礼制俗:明初礼制与墓室壁画传统的骤衰》。
主持人的话
葛兆光
最近,蒙元史成为学界关注的领域,原因无非是因为蒙元帝国的疆域广大,这段历史应当作为一个横跨欧亚的世界史,而不应当仅仅看成是中国一个王朝史。也许,换个世界史角度来看蒙元,历史另有一番意味,这就是所谓“超越国境的历史”。其实,也不妨换个说法,就是蒙元史如何能够既属于世界史,而又可以纳入中国的历史叙述,这就是所谓“世界背景中的中国史”。在东瀛学界,从本田成之、冈田英弘到杉山正明,都在热烈讨论这个话题,他们的论述也影响到中国学界,使得中国学界不得不走出“中国”的国史立场,重新观察那个时代的世界和中国。
其实,还有一个话题也值得讨论,那就是中国的明朝,似乎可以看成是“后蒙古时代”。在这个时代,明太祖如何把原本已经扩大到整个欧亚的历史,重新收缩到十五省的中国?原本已经相当蒙古化的社会与文化,如何又重新回到汉族或者儒家的文化规范?我想,世界史不仅应当看到世界的联系,也应当观察世界的隔绝,既看到文化的全球融合,也看到文化的自我设限,毕竟帝国、制度、文化并不只是单向地扩张和蔓延,有时候它也会反向地收缩和割裂,就像日本德川时代,严厉的禁教引出几百年的“锁国”一样。最近,有一本美国学界编纂的世界史教材《世界离合》(World Together,World Apart),这个“离”与“合”用 得很好,正好说明尽管历史朝向全球交错与融合,但是有时候也不免会有撕裂与划界。
明代建立,多多少少也有一点儿这个意思。张佳博士的这篇论文,注章到一个明代初期的奇特现象,这就是那个时代,原本中国很流行的墓室壁画,突然变少了。这是为什么?他从这个特别的文化现象入手,用细致的史料和丰富的统计,分析了明初的政治与制度变化,指出明代初期严格的礼制规范与社会监控,是延续千年的墓室绘画、乃至整个壁画艺术,在明代逐渐走向衰落的直接原因。我觉得,这不仅是中国艺术史上的一大关节,也是中国历史的一大关节。明初这种自称“新天下之化”的政治与制度,也许是一种重新确认汉族王朝合法性的策略,也许是重新建立传统社会秩序的制度。但无论如何,它反映了古代中国王朝的政治权力干预社会生活的深度,也为我们理解古代中国权力与艺术、政治与生活之间的关系,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例证。
以礼制俗:明初礼制与墓室壁画传统的骤衰
张佳
【摘要】壁画墓是中国具有悠久历史的墓葬形式,宋代以来仿木构砖雕壁画墓兴起,更将其推至艺木顶峰。然而进入明代后,壁画墓的数量却骤然衰减,成为艺术史研究关注的—个重要问题。明代墓室璧画这种骤然而非渐进式的衰落,促使本文跳出“内在理路”的解释方式,转而探寻干预墓葬艺术发展的外部因素。在重建礼制的时代背景下,明初颁布了大量与房舍相关的礼仪规范,它们不仅适用于地上建氛,也影响到作为“阴宅”的墓室。这些规范涉及房舍的形制、装饰各个方面,诸如重檐斗拱、壁画彩绘等仿木构壁画墓所要表现的内容,均在严厉禁止之列。在建造方面,具备一定艺术水准的壁画墓,必须要由分工明确的专业匠人完成,非普通人可以措手;然而明代前期沿袭匠户制度,对工匠的创作约束极严,而且明初还专门确立了“罪坐工匠”的处罚原则,以求从根本上防范“逾制”现象的发生。综合以上因素,本文认为明初严格的礼制规范与社会监控,是导致墓室壁画传统衰落最为直接的原因。这不仅是墓葬艺木史上的一大转折,而且为明初国家权力干预民间生活的深度,提供了很好的例证。
【关键词】墓室壁画 衰落 房舍制度 罪坐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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