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比锡大学问学记
韩艺丹
海涅在他的《论德国宗教和哲学的历史》一书中说道:“德意志民族不是个轻举妄动的民族;当它一旦走上了任何一条道路,那末它就会坚忍不拔地把这条道路走到底。在宗教事件中如此。在哲学中也如此。”对于一度痴迷于德国古典哲学和音乐的我而言,到德国求学问道一直是埋藏心中的一个小小的梦想。因此,当我在研究生二年级得到机会前往莱比锡大学交流之时,欣喜之余,我想自己和这个遥远的国度或许真的有某些缘分吧!
德语只有入门级水准,英语口语也生疏已久,我就这样倚赖着自己蹩脚的语言能力开始了在莱比锡大学为期四个月的求学历程。由于我参加的项目是欧盟的伊拉斯谟全球学分交换项目,因此需要在莱比锡大学修读课程并获得学分。我交流学习所在的院系是全球研究中心(Global and European Studies Institute),那里每个学期会以全球的各个地区为基准,开设不同模块(module)的课程。我的专业是中国史,因此我所选择的模块之一自然是与中国相关的“亚洲”,另一个则是以全球文化交流为主题的课程。
由于事先对德国的课程和学分体系一知半解,导致我最终不得不在两个模块中修读四门讨论课,这对我而言形成了不小的学业压力。更为要紧的是,这四门课实际上都属于社会科学领域,而我之前甚少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且每一门课在期末都要求完成一篇不少于10页的英文论文,如此巨大的挑战几乎将我初到德国的激情浇灭殆尽。
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面对全然陌生的生活环境和沉重的课业负担,我内心的忧虑和烦闷可想而知。但是当新学期开始之时,我还是勉励自己迎难而上,努力融入陌生的课堂。幸运的是,莱比锡大学东方学系的图书馆就坐落在市中心教学楼的附近,因此我便每天泡在东方学系的图书馆里,埋头研读浩如烟海的文献。每当心生焦躁之时,我便徜徉在图书馆的汉文藏书之中,翻阅古籍,摩挲经典,此时内心便会得到莫大的快慰。
令人欣慰的是,我逐渐适应了莱比锡大学的学习生活,也在陌生的学术领域中得到了求索新知的充实和快乐。在我所修读的课程中,最吸引我的一门课是“比较视域中的文化,法律与社会”,老师讲授的是法社会学和法律文化方面的内容。这门课上我几乎阅读了老师开列的所有必读文献,但有趣的是,时至今日大多数文章的内容都已近乎遗忘,惟有福柯的一篇在法兰西学院的演讲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仍时不时地给我以启迪。历史上的大师与经典之所以能历经时间的检验依然闪烁熠熠光辉,其奥秘或许就在于此。
在德国的课堂上,我学到了不少社会科学的方法,但最大的收获,莫过于我进一步认识到了中国之于世界的特性和共性,更激发了我深入研究中国历史的热情。在此试举数例。“法律与社会”的课上,我基于季卫东的一篇文章做了一个关于中国法治方式的报告。在讨论环节中,老师询问我“为什么中国没有自然法”,我对此全无了解,当时甚为窘迫,课后便着手阅读了不少相关文献,同时对中国法制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另一门以印度的近代化为主题的课上,我的报告涉及印度的海外侨民和外交政策,我便在报告中将印度与中国加以对比,探讨了海外华人和民族国家认同的问题。这一对比引起了大家的讨论热情,也使当时处身海外的我对“中国”的认同有了一种切身的体会。
由于课程的压力和自身的怠惰,我在德国很少出远门,只是参访了德国的几座有代表性的城市。然而我最喜欢的还是在莱比锡市郊的森林里漫步,那里的静谧和纯净是我愉悦身心的绝佳胜地。
在德国学习交流的四个月中,我的求知热情纯粹而高涨,新的学术领域的挑战虽然曾带给我不小的打击,但最终我还是努力完成了在德国的学习任务,并真切感受到扩充视域所能带来的境界之转变。虽然未必能学到德国学术精神之万一,但我内心的“伧僧旧义”却更为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