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趣多于研究,复旦梵语课火爆
——梵语人才匮乏,高校开基础课吸引学生
9月13日晚上,复旦大学一间可容纳150人的教室坐得满满当当,还有不少学生站在走廊。傍晚一场暴雨刚过,却没有浇灭同学们学习的热情,更令人意外的是,如此火爆的课程竟是以往再冷门不过、连小语种都难以称得上的梵语课。“今年的选课人数前所未有,可以说破了吉尼斯纪录。”梵语基础课1(公选课)的老师、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副研究员刘震说,“世界任何高校都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同时学习梵语,即使是在印度学的研究中心德国。”
国内学生对梵语的学习热情正在变得越来越高涨。在同济大学,全校历史上第一门梵语课也在这学期开讲,授课老师王品曾经是刘震梵语课上的学生,复旦大学语言学博士毕业后去了同济外国语学院任职。他的梵语课被称为“上海高校梵语教学的第二号分店”。
学梵语多出于自身兴趣
一位大一新生说,他是药学系的,因为感兴趣就选了这门课,但他担心课会太难,“听说刘老师进度很快,我听一下再决定是否退掉。”而在听了半个小时的字母教学后,这位学生对记者说,“从梵语的字母规范来看,梵语是一门严谨的语言,应该很适合理科生学。”事实上,据刘震透露,这门课以往的成绩正是理科生好过文科生。
另一位周姓同学并非复旦的学生,但正打算申请德国莱比锡大学的印度学研究生,他也同时旁听复旦大学任小波老师的藏文课和刘震老师的另一门课巴利文,其中后者只有拥有梵语基础的学生才能上。而这三门语言都是研究印藏方向必修的语言。他告诉记者,自己本科学的是中文,大二时无意中喜欢上了唐卡,他曾经跟随校外老师学过梵语和藏语,也在北京大学旁听过东语系教授段晴和萨尔吉的课,东语系拥有国内数一数二的梵文研究所——梵文贝叶经与佛教文献研究所。而他最想去的是中国人民大学的西域所,“那里集中了最强的师资力量,梵文、巴利文、藏文、满文都有学者,并且主攻的方向是我感兴趣的密宗和藏传佛教。”他和另外几位小伙伴都活跃在豆瓣的“刘老师的梵语课”小组,类似的小组还有“张老师的梵文课”,指的是人大西域所张丽香老师所开的梵语课,他与刘震曾经是慕尼黑大学印度学的同学。小组里有许多人因此走上了学术研究的道路。
此外,记者还在课堂看到了一位西班牙留学生,他正在复旦攻读历史系博士。另外几位学生则是复旦哲学系宗教学方向的研究生。在刘震向记者出示的136人选课名单上,只有一小部分中文系、哲学系和历史系学生的专业有可能与梵语有关系,而更多学生都是医学院、化学系、法学系这样的非相关专业,出于兴趣而来到梵语课堂。
通过开设梵语课吸引学生进入研究领域
目前,国内开设梵语课程的高校主要有北京大学东语系梵巴利文专业、中国人民大学西域历史语言研究所、中国社科院梵文研究中心等,而复旦大学的梵文课和同济大学的梵文课都是近几年新开设的课程,尚未形成完整的培养体系和研究所。
在梵语人才相对匮乏的情况下,开基础梵语课往往是高校吸引学生踏入这个小众领域最主要的方式。即使是培养体系最完善的北京大学梵巴利文专业,至今也只招收过1960、1984、2005和2010四届本科生。在其他时候,北大采取的策略都是在本科生中开设公共课,同时招收硕士研究生,以吸引少而精的优秀人才进入学习梵语的领域。梵巴利文教研室主任段晴曾经介绍,如今教研室的老师高鸿、萨尔吉、叶少勇等都是通过此途径而进入这一领域。
人大西域所位于国学院之下,而国学院的学生从大三开始,就可以选修藏、蒙、满、粟特、西夏、梵文等多种语言课。西域所所长沈卫荣曾说,“我特别喜欢现在大三、大四的那些学生,他们都是由于对国学的兴趣而从其他院转过来的”,只不过对梵文感兴趣的学生还比较少。记者联系了沈卫荣的一名新晋博士生陆辰叶,她告诉记者,自己原本是上师大比较文学专业的,研究生期间在复旦旁听了两年刘震、Guhe和任小波老师的课,学了梵文、藏文、巴利文、中古印度俗语、吠陀和相关的印度宗教经典,如今博士方向是印藏佛教及西域文史。“如果做学术的话,佛教在西域及传入中国的过程中,经历的各种语言的转译也是我们所要研究的。”而社科院的梵文研究中心主要针对这一领域的学术同行而开设梵文班,比如研究藏族艺术美术,也有僧人报名这个班。
相比之下,复旦大学的梵语课要艰难得多。早在几年前,最早在复旦开设梵语课的是历史系教授钱文忠(他正是1984年考入北大东语系梵巴利文专业),他为历史系的研究生开设梵语基础课,然而他并不系统教授梵语语法,只是将梵语作为历史系学生科研的辅助工具。不过,他毕竟开创了复旦梵语课的先河。从2009年开始,毕业于德国慕尼黑大学并掌握了梵、藏、巴利文等多门语言的刘震进入复旦文史研究院,开始为学生系统地开设梵语课,从最开始的义务授课,到专业选修课,再到全校范围的通选课,刘震一步步扩大梵语课在复旦的影响力,直到一堂课吸引一百余人选课,蹭课旁听者无数。
目前,复旦的梵语课共开设4个学期,前两个学期由刘震教授,而后两个学期则由复旦哲学院副教授Guhe授课。这样的授课规模在复旦外语学院的小语种教学中已经算比较大的了。一般学生学完4个学期后,能够达到阅读梵语文献和基本翻译的水平。刘震说,他希望自己的梵语课“能够提供一些基础教育,培养一些学生的兴趣,接下去让他们去外面发展”。因为目前复旦的力量还不足以实现全套的梵语教育。
梵语是印度学的基础
梵语是印欧语系最古老的语言之一。和拉丁语一样,梵语已经成为一种属于学术和宗教的专门用语,在当代印度鲜有人使用。在世界上所有古代语言中,梵语文献的数量仅次于汉语,远远超过希腊语和拉丁语,内容异常丰富,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印度古代婆罗门教的圣典——四部吠陀:《梨俱吠陀》、《娑摩吠陀》、《夜柔吠陀》和《阿达婆吠陀》,和两大史诗:《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
19世纪,印度文化在浪漫主义时期的欧洲兴起,雨果和叔本华等人都深受印度文化的影响,在这种背景下法国和德国等国都开始了对印度宗教、哲学、文学和梵语语法等领域的研究,统称印度学。不过,印度学在后来的发展中也分出不同的方向,刘震介绍说,“欧洲偏向古典印度学,采用的是传统的文史研究法,而美国则侧重语言、地域和宗教研究,更关注现代,而日本的印度学研究则以佛教研究尤其是汉译佛典的研究为滥觞而异军突起。”
相比之下,中国的印度学研究远远落后世界水平。近几年,复旦的印度学在刘震和他所在的复旦佛教研究团队的推动下开始发展,2011年正式成立。这个跨部门的团队包括哲学系、宗教系、古籍所、史地所等多位老师,研究方向则以佛教哲学和佛教文献学为主。尽管仍然不满意印度学在复旦只能算哲学学院下面的四级学科,而刘震在德国留学时印度学是与汉学、埃及学等学科平级的一级学科,但对刘震来说这毕竟是有益的尝试。
刘震说,“国内学者长期以来忽视了文献学,很多时候会出现印度学学者不懂梵语、藏学学者不懂藏语的古怪现象,一直在研究二手甚至三手资料。”正因为如此,刘震才如此看重梵语教学,“一方面希望学生可以学到一门有趣的语言,对此感兴趣,另一方面也希望告诉他们,学术研究应该从阅读文献开始,踏踏实实地做。”陆辰叶也告诉记者:“学界越发认识到研究佛教需要从佛教语言出发,尤其是亚洲地区的各种地方民族语言,只有读懂原典才有发言权,这也是梵文目前兴盛的原因之一。但最近看到的盛况也就只有在北京上海等地才有,这可能只是因为两地有师资,而这些师资多半是从海外留学回来的。国人对相关语言文化的传承是否有内在的动力,对此可能不能做太高的期许。”
“另外,印度学本身还囊括耆那教、印度教等非佛教的研究方向。吠陀的研究在中国几乎就是空白。在西方,这些研究也越来越少了。这时候,去海外留学申请这些方向则变得相对容易一些。也许过几年等他们学成回国了,印度学,甚至藏学、蒙古学、西夏学、吐火罗学等才真正在国内兴起。”陆辰叶说。
不管怎样,看到新学期第一节梵语课如此火爆,刘震感到十分欣慰,只是不知道最后坚持下去的人会有多少,也不知道最后走上印度学研究的又会有多少人。“毕竟每天要花两小时学梵文,对非以此为业的人来说太耗费时间精力了。而一旦他们学会梵语基础,又该去国外了。”刘震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