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系列

摘要

孙志新:海外藏珍——大都会博物馆的中国古代青铜器的收藏历史

讲者简介:孙志新,普林斯顿大学中国美术史、考古学博士。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亚洲部特聘资深中国艺术主任、千人计划学者、美国华人博物馆董事、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主持策划参与多项中外艺术展览,包括《走向盛唐》和《忽必烈的时代:中国元代艺术》等大型特展。最近主持策划中国文化艺术大展《秦汉文明》是2016年G20中美文化交流重要项目,目前正在大都会博物馆展出,反响热烈。


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收藏中国古代青铜器有将近140年的历史,在漫长的过程中有很多的故事。我今天主要介绍在收藏过程中的一些情况,另一方面也会涉及到收藏中比较有意思的馆内、馆外人物。

大都会博物馆收藏第一件青铜器的时间是1879年,是当时的清朝政府大臣张荫桓前往英国参加女王庆典,回国途中经停纽约,在纽约参观大都会博物馆后赠送给大都会。这件青铜器是一件青铜壶,体量很大,做工精致,青铜器底下铸有铭文“汉”。但实际上,这件青铜器可能是明清时期复古、仿古风气造出来的“晚期青铜器”。

大都会博物馆收到的第一件真正的中国古代青铜器,是美国著名收藏家摩根(J. Pierpont Morgan)捐赠的。这件青铜器体量很大,大概50多公分高,直径也有50公分左右,一直以来都是大都会博物馆藏品中单件体量最大的青铜器。

摩根1904年成为大都会博物馆董事会的主席,他对大都会博物馆的发展、收藏、将来的发展方向都有重要影响。大都会博物馆在创建时目标不明确;而另一方面,博物馆当时资金有限,没有能力购买真正的艺术品。摩根看到这个情况以后,他说博物馆不能这样下去,博物馆要有大的目标,要把眼光定得长远。

当时的博物馆有两种模式,一个是英国的V&A(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当年叫South Kensington Museum,以工艺美术收藏为主;另一个是卢浮宫,以古典艺术收藏为主,绘画比较强。随着中美贸易的扩张,美国人看到中国艺术有非常辉煌灿烂的一面,也看到中国的古老文明和西方的文明是不相上下的。摩根在这个时候提出,我们不仅仅要像卢浮宫或者South Kensington Museum那样收集藏品,更要收集世界各国的文物,包括亚洲文物。摩根在20世纪初希望找人来帮他购买中国的艺术品。那他找到了谁呢?这个人就是福开森(John Calvin Ferguson)。

福开森是加拿大人,在美国波士顿学习,毕业后来到中国镇江传教。福开森中文说得非常流利,对中国文化兴趣很大。福开森到了上海办学后,接触到中国重要的收藏家端方。端方的朋友都是上层社会著名的收藏家、鉴赏家,福开森通过端方与这些人交好,这也促使了福开森成为收藏家、古董商、中美文化交流的重要人物。摩根在福开森参与清政府外派代表使团时期,在美国与他有了初步的接触。辛亥革命以后,福开森回到美国。1913年,摩根请福开森担任大都会博物馆的代理人,聘用福开森在北京寻找艺术品。福开森早期给大都会带了一些书画,虽大部分是仿本,但也有几张不错的东西,如钱选的《王羲之观鹅图》。相对来讲,福开森在帮助大都会购买青铜器这方面做的比较好一些。福开森早期带来的最重要的藏品是“齐侯四器”,分别是鼎、敦、盘、匜。这四件青铜器上面的铭文非常好,34个字,方方正正,横平竖直,铭文曲笔流畅,是书法史上重要的标本。当时大都会博物馆开始注意收购青铜器器物类别的多样化,除食器外,也收藏其他类别。所以,这时期还收购了两件重要的青铜器,一件是甬钟,另一件是淳于。

另一方面,摩根认为博物馆要学德国的模式,请专业人员管理博物馆。1915年大都会成立远东部,聘请波世莱兹 (S. C. Bosch Reitz)进行管理。波世莱兹是研究中国陶瓷的专家,并且认为收藏不能是无序的,博物馆收藏应该有一个明确的目的,要系统性收藏有一定代表意义的藏品。

20世纪20年代初(1923年到1924年间),福开森帮助大都会博物馆,从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山中商会手中,用20万墨西哥鹰洋的价格拿到了端方旧藏西周青铜器。这套青铜器非常有名。首先,这是第一套知道确切出土地点,而且完整的青铜器。另一个原因是这套青铜器中有青铜禁,而青铜禁在当时是孤品,极其珍贵。这个时期也收藏了一些相对来讲比较重要的青铜器,比如说(左边)这件青铜豆,山西浑源出土,表面花纹比较细腻;还有右边错红铜的铜壶。这是大都会博物馆收藏中国各个不同时期青铜器的开始。

大都会博物馆在40年代的时候,经卢芹斋的手,收到了一批非常重要的中国文物。其中,有一件带盖的方鼎,鼎的盖子同时也是一个铜俎,方鼎中还有重要铭文。与此同时,大都会博物馆也经卢芹斋的推荐购买了一件青铜觥,体量很大,装饰非常繁复、细腻。还有一组东西也是在40年代收来的,在短短两三年之间,大都会收到了三件青铜爵(从左往右依次收到)。第一件带鸟盖,从古至今没有出现过带鸟盖的爵,这完全是当时复古思想和对于古代青铜器的一些臆想;中间这一件底下的角是商代的,上面盖着的盖子是想象铸造的;只有第三件完全是一个原件。换句话说,其实我们也很幸运,这三件器物给我们提供了非常重要的资料来了解中国青铜器发展历史上出现的种种现象。

二战之后,有几个人对大都会博物馆收藏的扩大有重要作用。其中两位就是康恩(Otto Kahn)和他夫人。比如这件鼎,典型的晚商青铜鼎,这件鼎甚至可以将它当作标准器来划分其他青铜器,可作为断代用。此外还有方匜(方匜内有重要铭文)、西周的青铜卣等,都是以他夫人的名义捐赠给大都会博物馆的。康恩夫妇一共捐赠了十几件青铜器,但每一件都很有代表性,可以作为标准器来使用。实际上,他们不只捐赠了典型的青铜器,也有一些比较奇异的器形,例如这件瓠形壶,这个壶是北方草原文化器型对于中原文化青铜器器型产生影响的表现。在接下来的几十年当中,大都会多多少少收到一些捐赠,但都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

大概是在80年代的时候,有一个重要的捐赠人,叫做艾瑞克森(Ernest Erickson)。相对来讲,他的资金比较有限,但他本人对艺术很敏感,眼光很好,而且精到。他去世以后,其收藏的青铜器和玉器都捐给了大都会。比如说这件觥,不到20公分,但非常别致,觥盖子上的龙纹用绿松石镶嵌。迄今为止,这都是一件孤品。另一方面就是他的收藏中有大都会过去没有的器物,比如中间这个矛,矛头上可以看到暗花,这种铸造工艺非常重要,存世中这样的标本非常少。还有比如说草原文化的带钩,比如这两件,一件上面有半人半兽的动物,整个身体蜷曲过来,最后带钩伸出来变成一个小的龙头,龙头镶嵌金银。另一件是银的带钩,前面是一个很长的龙头,看着就像鳄鱼一样,它的吻非常长,后边的尾巴翘起来,又变成一个兽头。总体来讲,他贡献的文物虽然体量不大,但都很精巧,也很特殊,捐赠的铜器器座和玉龙都是非常有特点的器物。

大都会博物馆的收藏和热心于文化事业的人物是分不开的,没有这些人,博物馆没有能力来收藏正宗的青铜器。80年代中期的时候,对大都会博物馆做贡献比较大的是韦伯夫妇,大都会博物馆的古代展厅就是以他们的名字命名的。他们来的时候大都会博物馆请到了屈志仁(James C.Y. Watt)做亚洲部中国艺术的负责人。大都会在屈志仁先生的专业能力和韦氏夫妇的资金支持下,做了一些藏品的扩充。比如一对西周的青铜壶、散伯的簋。其中一件重要的青铜器是楚王盏,很多的学者认为楚王盏上的装饰是中国应用失蜡法的一个范例。

21世纪以后,有一个对大都会博物馆青铜器收藏比较重要的人物,他就是Eugene V. Thaw. ,在认识了做中国草原文化研究的Emma C.Bunker以后,他对中国北方草原文化青铜器的关注很大,通过介绍收藏了一二百件的草原文化青铜器。最后,在大都会的劝说鼓励下,他将这批东西捐赠给大都会。使大都会博物馆在草原文化青铜器收藏领域占有重要地位。他的收藏中有车马饰、带钩、配饰等。2002年的时候,我帮助屈先生给他做了一个相关的展览,即“欧亚草原文化艺术”展。

除了之前提到的人物外,还有许多人赞助大都会的收藏,不可能在短短的报告当中提及所有,只能提纲挈领讲一些人物。比如80年代的,我们开玩笑说当时的何慕文(Maxwell K. Hearn)头发还比较多,最近已经不复当年。而戴着眼镜,坐在边上的是方老师。坐在正中间的就是大都会非常重要的一个传奇性人物——艾斯特夫人(Brook Russell Astor)。她给大都会博物馆捐款,造了花园“明轩”。艾斯特夫人也为大都会收藏青铜器捐了不少钱,其中就有屈志仁先生在80年代中收的一些东西,例如这件典型的山西晋国青铜壶,还有汉代的钫。

大都会博物馆的青铜镜收藏也很丰富,比如我们现在看到左边类似真子飞霜的唐代青铜镜,右边战国到西汉的青铜镜。另外,博物馆还有一件戈非常重要,是近年收来的,文物著录非常明确,是香港陈仁涛的收藏。这件战国戈上面有错金的装饰,是大都会博物馆历年收藏中的精品。

以上就是我今天报告的内容,除了前面我展示的一些食器、酒器,还有后边的兵器、铜镜这些,从类别上可以看到大都会博物馆馆藏的丰富。大都会博物馆曾经说过一句话,“真正的收藏不是收藏文物,是收藏热爱文物的人”。英文collect就是收集的意思,只有收集了藏家、收集了热爱文物的人、收集了捐赠人,博物馆才有真正的收藏。大都会博物馆历年来所做的这些收藏和每一个热爱文物、热爱博物馆、赞助博物馆的人是分不开的,这也是大都会博物馆这些年来真正的收藏的历史。

(罗秀芝 整理)



发布时间: 2018/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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