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系列

摘要

小川隆:关于日本的禅宗研究

关于日本的禅宗研究

小川隆

驹泽大学综合教育研究部教授 

讲者简介:

  小川隆(Ogawa Takashi),1983年驹泽大学佛教学部禅学系毕业,曾作为高级进修生在北京大学留学,2009年,于东京大学获得文学博士学位。研究方向为中国禅学思想史,特别是唐宋时代禅宗文献的思想史解读。现为驹泽大学教授。主要著作有《语录の思想史》(东京:岩波书店,2010,中文本:《语录的思想史——解析中国禅》(何燕生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神会——敦煌文献と初期の禅宗史》(临川书店,2007)及《语录のことば》(京都:禅文化研究所,2007)等。
 
  这次讲座葛老师给我的题目是“关于日本的禅宗研究”,我在邮件上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觉得奇怪,禅宗研究不就是研究禅宗吗,有什么日本独特的研究吗?后来葛老师给我寄来一篇他正在修改的文章,是关于胡适的禅宗史研究的。我看了这篇文章之后得到了很大的启发,才开始考虑的确日本的禅宗研究和中国很不一样,但越考虑发现问题越多,没办法整理出来。后来我下决心根据我自己的求学经历来讲讲日本禅宗研究的情况,也许不能作为大家一个好的学习榜样,但可以作为一段口述历史,一个活的材料供大家参考。
 
  我是1961年生的,70年代后半期在日本的一个小城市读了高中。高中时期第一次去一座临济宗的禅院坐禅,那时候我学习成绩很差,心里很苦恼,去禅宗寺院打坐一下很想寻求解脱,我也是那时候开始对禅宗感兴趣。在书店里偶然看到了岩波文库的《临济录》觉得很有意思,书也很便宜,就买下来了,但我看不懂那本书,当时对自己很失望。
 
  1979年我考上了驹泽大学佛教学部禅学科。日本几个主要的佛教宗派都有自己的大学,比如驹泽大学就是日本曹洞宗开设的学校,花园大学是临济宗办的,龙谷大学则是净土真宗办的。明治时代,这些大学和现在中国的佛学院是一样的,专门用来培养和尚。在二次大战之后,这些宗门大学也发展为一般的综合性大学,比如驹泽大学现在有七个学部,包括佛学部、文学部、法学部、经济部、医疗科学部等。葛老师在讨论禅宗研究的时候把佛教内部的研究和学院的佛学研究分开来讲,这在中国是很自然的,但在日本不能这样分开来。在日本,佛教教团里有宗门大学,宗门大学里有佛教学部,因此学院本身就在佛教内部。日本佛学研究的主要力量是这些宗门大学的佛学部。除了在这些宗门大学,在一些国立大学也有印度学、佛教学这样的专业。但是在国立大学进行佛学研究的学者大部分也是来自寺院。不要说宗门大学,即使是在国立大学的佛学研究也多多少少带有一点护教性,带有护教性是日本佛学研究的一个特点。第二个特点是日本的佛学研究和中国研究是分开的。日本做佛教研究的都是属于印度学佛教学学科的,他们参加的是印度学佛教学学会,另有一个很大的学会叫日本中国学会,研究中国文学和哲学。日本佛教研究的学者虽然梵文、藏文很好,但汉学基础很弱,对中国的事情知之甚少。
 
  我在这样的环境里开始学习禅学。日本的学校是四月份开学,五月我第一次去看神保町的书店街,偶然买到了日本筑摩书房六十年代出版的《讲坐禅》,这套书一共八卷,它把禅宗的思想、修行、生活、历史、文化等介绍得很全面,可以说是包罗万象。参与这套丛书写作的作者也是各种各样的,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是宗门的禅师,第二是宗门大学的学者,第三是京都学派的哲学家,比如西谷启治、久松真一、阿部正雄,他们都是京都大学研究哲学的教授,也是西田几多郎的弟子。哲学家和宗门的和尚看起来水火不容,实际上并不是。京都学派哲学家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很重视参禅的体验。这套丛书里有入矢义高先生和柳田圣山先生的文章,这两位先生是代表日本20世纪后半期禅宗史研究的大学者,但在这套丛书里看起来他们还处在边缘位置。 在一篇“禅宗与中国文化”的演讲稿中,葛老师开头先说明自己的立场,说自己是一个历史学者,从历史学的角度去看禅宗。为说明这一点,葛老师打了一个比方,对禅宗感兴趣的都是爱好者或者信仰者,他们就像在前台看戏的观众,把戏当作真,和台上的演员同悲共喜,而历史学者常常去后台看,看到的不是青春靓丽的演员,也不是感人肺腑的剧情,而是卸妆后的真实情况。借用这个比喻,《讲坐禅》这套书主要是参与唱戏的戏迷来写的,不是观众也不是历史学者。80年代日本研究禅宗的力量主要是演员和戏迷,他们遵循一个共同的前提:相信有一个超越时间和空间、超越历史、超越一切的绝对的“禅”本身。在他们心目中“禅”是绝对的,没有历史,没有分期。
 
  1983年毕业后,我继续了硕士学习,那我名义上的导师是田中良昭教授,实际上教我的是石井修道教授。田中教授研究的是敦煌的禅宗文献,石井教授主要研究宋代禅宗。当时禅学科老师的研究领域分为宗学、禅学、禅宗史三种。宗学是研究宗师和宗典,宗学以外的禅学研究都叫禅学,禅学的观点、立场都和宗学一样,只不过研究的材料不一样。禅学史这个词很早就有,但在70、80年代有特殊含义,特指和宗学、禅学划清界限,脱离护教、说教,做好一门像学问的学问,这个意义上的“禅宗史”是从柳田圣山先生一部很有名的书《初期禅宗史书之研究》开始的。这本书是1967年出版的,专门研究初期禅宗的历史和文献,现在听起来很一般,但在当时是有划时代的意义的,使禅宗史成为一门独立的学问。80年代说禅宗史就意味用敦煌文献研究早期禅宗史。还有另外一条研究的路线是入矢义高先生开拓的解读禅宗语录的研究。入矢先生不是寺院出身,是京都大学中文系的教授,他本是为了探讨汉语史才开始研究禅宗语录,却慢慢被禅宗语录吸引住了,后来就一直研究禅宗语录。在入矢先生的指导下60年代末到80年代又出了《禅宗语录》系列丛书,共17卷,是语录的日语翻译,文本校勘的精细、翻译的准确、注释的详细大大提升。入矢先生之后,阅读禅宗语录成了一门学问。
 
  研究历史和文献只能研究到马祖禅(公元709—788年),研究禅宗语言、禅宗语录就研究宋代禅宗,如何打破这样的界限,是我们一直探讨的问题。葛老师在演讲中提到了两条路,一条是观众的路,一条是历史学者的路,而我们选择了第三条路,即研究剧本的路。剧本里面有事实,也有虚构,我们把它当作一个作品来加以研究和分析。                                                      
(吴洪斌 整理)

发布时间: 2015/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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