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的御药院与御药院宦官

丁义珏 苏州大学历史系讲师

南宋以来，人们对宋代宦官的一般认识是“祖宗之法”甚严，宦官们不典兵、不预政，故两宋无大阉患。相比汉、唐、明，宋代宦官问题受现代研究者们的关注也较少。1941年柴德赓发表《宋宦官参预军事考》，提出宋人自诩的家法与历史事实明显不符。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陆续有学者撰文讨论宋代宦官的地位、权势与影响等。目前的研究集中在人物研究与制度梳理两方面。人物研究成绩最突出者当属何冠环先生。制度梳理的推进得益于近年来研究视角转向制度的日常、运行流程。大家渐渐发现在王朝制度的各个环节都有宦官的身影。最早的柴德赓先生是想指出宋代亦有阉祸。我认为当前更须回应的问题是：什么样的制度安排能让宦官看上去无处不在，又不酿成结构性的“阉患”？

宋宫苑庭园（局部）  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

御药院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宋代宦官机构。它不止是宫廷医药部门，更是君主身边最近要的宦官机构。翻阅宋代史料，常有御药院宦官略神秘，却又无处不在的直观印象。宋人也曾对其职能繁杂感到困惑。近来的研究者更是揭示了御药院所涉事务何其广泛。然而，机构是制度史研究的基本单位。机构的职能需要放在制度结构、运行流程中去认识，其作用方能得到最客观的估计。

理解宋代御药院的关键，是将勾当御药院这个官职，以及担任此职的御药院宦官群体和御药院本身这个机构分开。勾当御药院虽然是一个职位，实际上在北宋中期已经成为升迁序列的固定位阶，部分“阶官化”了。它的地位仅次于都知、押班等“省官”，但与皇帝最为亲近。除了御药院的事务，他们还固定兼任多项差遣，也与其他高级宦官一样，随时替皇帝出使。因此，御药院宦官群体的活动某种程度上直接反映了宋代君主直接关心的事务。

御药院所涉事务极为庞杂，包括禁中医药侍奉、排办君主赏赐的礼物、组织殿试等等。每一项又都只负责部分片段、环节。比如他们按验医方、制作医药，但不设医官，只挟医官禁中入值。他们排办礼物，但主要是为了凸显君主个人的赏赐。他们组织殿试，却只负责最琐碎的行政细务，连誊录与封弥也不得参与。但综合起来，除了医药本职，看起来零散无关联的事务，其实都是行政流程中需要表现“皇帝个人”的环节。由此可看到，宋代“君主个人”本身就是行政事务中的一环，越来越多的细务都需要这个“个人”角色出面。而御药院就是帮助皇帝扮演这个角色。

以往的宦官研究常从官僚体系的外部着眼，观察宦官机构如何破坏正常的制度运行，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学者将其放回官僚体系内部观察，这有助于大家对各朝的日常行政秩序的揭示。相信未来的研究最终能更切实回应皇帝权力幅度、国家专制程度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