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溢
文史研究院副研究员
郊祀礼仪和太庙礼仪是中国古代礼仪制度的两大柱石。在帝制时代,君主具有“天子”和“皇帝”两种身份,祭祀是体现这一双重身份的重要方式。在祭祀天地系统的神祇时,君主使用“天子”的自称;在祭祀祖先和其他人格神时,使用“皇帝”的自称。郊祀礼仪和太庙礼仪分别是体现君主的“天子”和“皇帝”身份的最重要舞台。
魏晋以降,国家礼制在很大程度上受到郑玄和王肃礼学之争的制约,这在郊祀礼仪和太庙礼仪上体现得尤其明显。
在郊祀礼仪上,郑玄和王肃的争论主要体现为郊丘是否合一。郑玄认为,天神有六,地祇有二,所以祭天礼仪应当分别在圜丘和南郊举行,祭地礼仪应当分别在方丘和北郊举行。而王肃认为,天神和地祇都是唯一的,所以,郊就是丘,丘就是郊,两者是同一回事。从魏晋一直到唐前期,郊丘之争始终影响着郊祀礼仪的模式选择。《开元礼》颁布后,郊丘之争终结。《开元礼》中的郊祀礼仪是以郑玄学说为基本框架,同时摄取了王肃学说中的一部分内容而成。
朱熹《面奏祧庙劄子并图》历史上甚少出现的天地合祭在天宝以后的皇帝亲郊礼仪中大行其道,并且在北宋初年制度化。但是,这毕竟与儒家经典中天地分祭的记载不同,到了北宋后期,随着回归先王之制的呼声不断高涨,天地合祭受到了批判,但也有人主张维持天地合祭的祖宗旧制。神宗、哲宗、徽宗三朝皇帝都支持天地分祭的皇帝亲郊制度,但是因为卤簿、费用等非祭祀性因素的制约,直到宋徽宗统治后期,北郊亲祭才实现,天地分祭的皇帝亲郊制度得以完全落实。不过,到了南宋,皇帝亲郊制度又转而实行天地合祭的形式。经过唐宋时期,中华帝国郊祀礼仪争论的焦点,从郊丘之争历史性地转向天地分合之争。到了明朝,天地分合之争再度发生。
在宗庙礼仪上,郑玄和王肃对“天子七庙”也有不同的理解。郑玄认为,天子七庙是到了西周才出现的,七庙包括太祖庙(后稷)、二祧庙(文王、武王)和四亲庙。王肃认为,天子七庙是历代通则,二祧是天子的五世祖和六世祖,所以七庙实际上是太祖庙加上六亲庙,文王和武王的庙数另计。魏晋以来,各个政权的太庙要么使用郑玄模式的七庙制,要么使用王肃模式的七庙制。
到了唐宋时期,天子七庙的模式逐渐被打破。唐玄宗统治时期曾经出现过九亲庙的形式,到了代宗朝,随着太祖脱离昭穆序列、高祖和太宗获得不迁之主的地位,唐代的太庙又回到了“三昭三穆”的王肃模式。与唐代不同,宋代太庙的变化趋势与郑玄和王肃模式愈行愈远。北宋后期,因为尊僖祖为始祖之举以及过多的不迁之主,不得不实行自我作古的崇宁九庙制。尽管南宋后期朝廷试图重新回到王肃模式的天子七庙制,但是实际上却离王肃模式越来越远,太庙中供奉的神主越来越多,甚至到了无法容纳的地步,不得不在太庙之外另辟庙室。明代一直实行九庙制,就是唐宋时期太庙庙数变迁的历史遗产。
作为国家祭祀的两大支柱,郊祀礼仪和太庙祭祀在唐宋时期的变迁,象征着郑、王礼学之争对国家礼制的支配性影响基本消退,国家礼制由此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2010-03-31